記羅沛霖與錢學森 -交通大學 Dr. Luo & Dr. Tsien -National Chiao-tung Univ.

默默友情常相携-记罗沛霖与钱学森

2009/10/22/14:50来源:交通大学

2003年10月,就在神舟五号顺利升空,中华民族千年“升空梦”实现后的不久,钱学森收到了至交契友罗沛霖写来的贺诗:《七律·飞天—赠学森》
   昔于一九五六年夏,聂帅在三座门聆听汇报,劲夫,学森,三强,罗庚,守武及余与焉,为火箭与科技规划诸紧急措施事也。以后余参与星,弹事不多,惟夙事电子,信息科技,亦于斯多有关联。今神舟五号圆满实现,国之大喜,因书俚诗,以奉学森作贺。
千年古国梦飞天,
十载攻关今喜圆。
筚路蓝缕君矻矻,
功成业就自谦谦。
神龙腾起太空去,
广漠迎来壮士还。
回忆从前聂帅嘱,
白头相庆共欣然。
躺在病床上的钱学森看完激动地对秘书涂元季说:谢告罗沛霖同志,我谢谢了,很不敢当。
罗沛霖与钱学森,中国科技界赫赫有名的两名院士,一位是我国的电子学与信息学专家,一位是我国的航天之父。两人的友情可追溯到70余年前的上海。
1931年,罗沛霖从家乡天津考入上海交大电机系,远离父母的他经常跑到昔日南开中学的学兄,当时正在交大电机系读二年级的郑世芬 宿舍串门。青年人热情,好交朋友,很快,罗沛霖便结识了郑世芬同寝室的,正在机械系二年级就读的钱学森。通过交谈,原来两人都是在北师大附小念的小学,彼 此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
当时交大的学习气氛很浓,大家都为分数而奋斗。罗沛霖自称是一个“坏”学生,不循规蹈矩,听课心不在焉,不作笔记,只对自己感兴趣 的电讯书刊钻研,考试也只是应付而已,所以成绩总是平平。而钱学森是公认的勤奋者,读遍了图书馆里关于航空工程的书刊,还自修了更高深的高等数学,每次考 试总分总是全年级第一。罗沛霖对钱学森是佩服之至,而钱学森对罗沛霖说:“你也是能够考得很好的,但你却不屑去追求。”“我远也比不上你,至多是个偏才, 所以也就不必去追求了。”罗沛霖答道。
性格的迥异(钱学森恬淡斯文,罗沛霖放荡不羁)并不妨碍两个年轻人的交往,对音乐共同的爱好更使两人的友情日益深厚。当时,钱学森 参加了交大的铜管乐队,是主力圆号手,而罗沛霖则喜欢跑北京路旧货店买旧唱片。课余时间两人经常聚在一起欣赏音乐,谈论音乐,偶尔还会奢侈地结伴走进音乐 厅听听音乐会。
两人在校的几年,正是祖国的多事之秋。刚进入大学不久,“九·一八”事件发生,才过了年,又是“一·二八”事件。面对日本军国主义 的侵略烽火和反动统治下满目疮痍的中国大地,学子们都爆发出强烈的爱国心和正义感。随着两人逐渐熟知起来,罗沛霖了解到,钱学森也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活 动。钱学森曾意味深长地对罗沛霖说,中国的政治问题不经过革命是不能解决的,光靠读书救不了国。罗沛霖坦言,这句话对自己很有启发,给自己思想上的犹豫, 惶惑,划上了一个句号,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一生的道路。
1934年的暑假,钱学森从交大机械工程系铁道工程机械专业毕业,就在他尚未派定工作之际,考取了清华大学公费留学生。一年后,罗沛霖毕业,因报考清华留美未果,于是在国内找了工作。
1935年,钱学森取道上海远涉重洋,罗沛霖则准备前往内地就职,两人就此在上海作别。
分开后的十余年里,两个踌躇满志的青年,在实现各自梦想的旅途上友情盈怀,春风得意。
钱学森到美国后,先在麻省理工学院航空系学习,一年后决定追随当时在加州理工学院的“超音速时代之父”,著名空气动力学家冯·卡门 教授。在卡门教授的指导下,他的勤奋和创造力得到极大的发挥,著述甚丰,成果显赫。二站临近结束时,钱学森已经取得了在近代力学和喷气推进方面的宝贵的科 研经验,成为当时有名望的优秀科学家和加州理工学院火箭小组的元老,对二站期间美国的火箭研究做出过重大贡献。1943年,受美国军方委托,钱学森与同事 们合作研 究,提出了一份题为《远程火箭的评论和部分分析》的重要研究报告,为美国在40年代研制成功第一批地对地导弹奠定了理论基础。1945年,他成为美国空军 顾问组专家。战争结束后,美国空军赞扬钱学森对胜利做出了“无法估价的贡献”。站后,钱学森担任了加州理工学院喷气推进研究中心的主任。他的贡献的价值, 多次得到美国军方和官方的赞扬和确认,美国专栏作家密尔顿·维奥斯成曾写道,“钱是帮助美国成为世界第一流军事强国的科学家银河中的一颗明亮的星”,是 “制定使美国空军从螺旋桨式向喷气式飞机过渡,并最后向遨游太空无人航天器过渡的长远规划的关键人物”。
罗沛霖跨出校门后,先后在广西南宁无线电工厂和上海中国无线电业公司工作。抗战爆发后,与1938年3月来到了向往已久的革命圣地—延安,参加了中央军委三局通信材料厂建厂初期设计生产无线电台收发报机的工作。住窑洞,吃小米,拿很少的生活津贴,在这段时间里,罗沛霖率先设计使用了波段开关,比前苏联和大后方先走了一步,研制了数种电子元件, 并领导边区通信器材厂技术人员生产了60多部7.5瓦电台,支援了抗日战争。1939年,罗沛霖按党组织要求来到国统区重庆。在以后的9年里,他担任多个 无线电器件厂的工程师。期间,他主持设计与制造的车床,精度已和美国当时的SOUTHBEND车床接近;他创造了逆电流稳压电路并作出了理论分析,论文发 表在美国无线电工程师学会学报。这在当时国内工程界是罕见的,得到了萨本栋的肯定评价。与此同时,在上级的领导下,罗沛霖与孙友余,周建南等人一起创立中 国青年科学技术人员协进会和中国建社,团结进步青年,为未来的全国解放储备了数以百计的进步科学人才。因其出色的工作,1945年,罗沛霖等3位骨干人员 受到了毛泽东同志的接见。
“相见亦无事,别后常思君”,虽远隔万里,但两人仍保持着书信往来,互相督促,鼓励。在延安的时候,罗沛霖曾收到钱学森的一封来信,信中相约一旦有机会,就一起到莫斯科去,因为这是他们共同向往的地方。
1946年暑假,冯·卡门教授因与加州理工学院当局有分歧而辞职,作为冯·卡门的学生,钱学森也离开加州理工学院,回到他刚来美国 时就读的麻省理工学院,担任副教授,由于在空气动力学,火箭飞行理论,数学等领域的优异才能,1947年初,36岁的钱学森成为了麻省理工学院最年轻的终 身教授。
同年夏季,钱学森向麻省理工学院当局请假回国,完成他生命中的另一桩大事—迎娶新娘蒋英。
此时,全国解放在即,党组织决定派罗沛霖前往美国留学,开阔眼界,以便将来更好地为新中国建设服务。罗沛霖想到了回国的钱学森,他立即来到 北平钱学森住处。12年的离别之情来不及久叙,两人便马上切入了正题。对美国大学已很有研究的钱学森建议罗沛霖去加州理工学院,并愿意作其推荐人。钱学森 的评语是:我经常对他的敏感性有高度的感受。罗沛霖把填好的申请书连同几个学术成果寄给了加州理工学院。他本来申请的是硕士学位,但学校根据已有科研成果 和两位推荐人的评语,主动提出要罗沛霖直修博士学位。
1948年9月,罗沛霖只身赴美,直攻加州理工学院博士学位。他一改大学时“坏”学生的毛病,每周学习,科研,读书,工作70多个小时,有时天蒙蒙亮才打个瞌睡。
一年后,在麻省理工学院工作的钱学森,因喜欢加州理工学院的学风又回到了加州。在异国的土地上两位年轻人又相逢了。
钱学森告诉罗沛霖,他已经申请辞去美国科学咨询团委员和海军炮火研究所顾问的职务。罗沛霖问:“为什么?”
“脱离与美国政府的关系,”钱学森说,“好早日回国。”
“好呀,是时候了,回去吧!”罗沛霖兴奋地说,“我们都回去,回去为我们梦寐以求的新中国服务。”
一听罗沛霖说到新中国,钱学森激动道,“我从1935年8月来美国,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四年。前三四年是学习,后十年是工作。学习也 好,工作也好,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做准备,为了回到祖国后能为人民做点事。我在美国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想国这一辈子要在这里待下去。在美国,一个人参加工 作,总要把他的一部分收入存入保险公司,以备晚年退休之后用。有人好几次问我存了退休金没有,我说一块美金也不存,他们感到很奇怪。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因 为我是中国人,根本不打算在美国住一辈子。”
在加州的日子里,罗沛霖,钱学森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几乎每个周末,罗沛霖都在钱家度过。钱学森的夫人蒋英是个女高音歌唱家,对音乐很有造诣,正在搜集西方严肃音乐唱片的罗沛霖在这里学到了很多音乐知识。每周,他们还会买了票去欣赏洛杉矶的室内音乐。
开国大典的消息传到美国,他们所在的加州理工学院中国同学会组织了一次晚宴,大家情绪热烈,高涨。
“回国的准备工作,要加快进行了。”钱学森说。
“好。”罗沛霖说,“我要着手准备结束学业。”
“对。”钱学森说,“我们分头积极准备吧。”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美国政府对中国留学生的控制明显加强。两人担心若在美国再耽搁下去,回国将越来越困难。罗沛霖等不及拿 到博士学位(后加州理工学院于1952授予罗沛霖博士学位),就和钱学森一起去买船票。结果,轮船公司拒绝了钱学森,而告之罗沛霖,船到夏威夷才有一个空 位。为了尽早离开美国,罗沛霖迫不及待,乘飞机到夏威夷,终于赶上了回国的轮船,于1950年9月回到祖国。
而钱学森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孩子则经过长达5年多的斗争,在1955年10月8日,才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当罗沛霖和钱学森再次重逢在北京时,两人握手对视良久。一股激动的情感,涌上罗沛霖的心头,他写下《浣溪沙·燕城赠故人》:
浦汇逢君恶雨天,
矶城评曲月弯环,
隔洋惆怅数温寒,
风骨肝场犹昨夕,
春风曛日更今年,
白穷扫却喜开颜。
回国后的罗沛霖立即进入了当时正在组建的电信工业局任技术处处长。其后不久,筹建我国第一个大型综合电子元件联合工厂—华北无线电 器材厂的重担,落在了罗沛霖的身上。作为一位杰出的电子学家和电子工程专家,几十年来,他在电子产业界和学术界之间不停地奔波,对我国电子科学技术发展以 及工业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在技术与学术上对雷达,电子电路,电子计算机逻辑设计,电机,电器,工艺评估方法学,经济财政树理分析以及当代信息技术发展动 向等有创造性成果。
钱学森则投身于创建中国航天事业当中。1956年2月17日,他向国务院提交了一份《建立我国国防工业建议书》,最先为我国火箭技 术的发展提出了极为重要的实施方案。同年10月,他又受命组建我国第一个火箭研究院—国防部第五研究院,并担任第一任院长。此后长期担任我国火箭导弹和航 天器研制的技术领导职务,并以他在总体,动力,制导,气动力,结构,材料,计算机,质量控制和科技管理等领域的丰富知识,为中国火箭导弹和航天事业的创建 与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虽奋斗在不同的领域,但罗,钱两家仍时常来往。1982年,罗沛霖因病住进了三零五医院,罗的妻子杨敏如首先想到钱学森,于是马上 给蒋英打了电话。很快,钱学森和蒋英来了,拿着Casals(卡萨尔斯)演奏贝多芬作品的录音磁带,他们知道这些是罗沛霖最喜欢的乐曲。
出院后,几乎每隔一两周,钱学森和蒋英便会拉上罗沛霖夫妇去郊游。一次一个地方,西山八大处,香山,颐和园,青年湖等都去过。每到 一个地方,下车以后,钱学森和罗沛霖并肩走在前边,蒋英和杨敏如拉着手走在后面。钱学森有意说些轻松愉快的往事,在上海交大的宿舍里,他们一起听罗沛霖从 北京路旧货市场买来的唱片;在加州钱学森的家里,他们一起听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和巴托克的乐曲……
如今,昔日的青春少年已是耄耋老人了,不便互相走动,但彼此仍在心里牵挂着对方。这份情同手足的友谊,会金石同坚,永不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