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 《容思》編者
父亲去世后,翻看他的遗稿。近年总见到他在起草自传,但现在才真正读到了他正在设计中的自传。虽然远 不近完工,但大概的轮廓已经清晰了。其中紀錄了他错综周折、纵贯历史事件的生涯,其中充满着对世界、事件、人生、社会精细的观察,質樸、坦白、簡練,意识流畅,豪迈而帶伤感。
我母亲说,“人们说罗老事业辉煌,是他令人羡慕的基因和运气,說他是个长寿的福人。其实从十五岁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这一辈子所热爱和怜悯他的事实卻是,他的运气并不好,他从少年的成长并不是在幸福和关怀之中、他年轻时健康不足、他周围的困境和限制翻覆变幻、他对事业的追求也从来不能是豪放自如。一切都得通过不屈自强的努力,以创造自己向往的生活;而一切的创造往往是为了忠诚于集体的信念,或自己所属于的人群。 时人议论“延年益寿”的种种妙诀,却不知罗沛霖98岁的高寿是他經過一辈子苦斗才延續下來的。”
人说罗沛霖是“真君子”。他服从社会群体、循导国家体制、照顾亲属利益,在一生中各个场合和时刻,都是首先作到忘我和谦虚,堪称是集体利益(或当今称”团 队意识“)的最佳品行。在文革第二次抄家之后,父亲的结论是:至此所有的私有、文化和遗产都没有了。我们终于成了布尔什维克, 乐于如此,从此一切是薪酬分配所得!他所加入和代表的是一个划时代、废除私有制的中共理想。他的負擔艱巨:是真君子,但不得不放棄所謂“真名士,自風流”的許多豪邁情趣。智慧的左志友先生說“良心”和“責任”這四個字貫穿人生事業中的一切原則所在。用來概括家父太恰當了。
这样的价值观在当今中国正在受到挑战:甚至父母从15、17岁相识到近百岁的伉俪经历,也已只是表面形式上的“美谈”。有个年轻记者在结束采访停机时说: “罗老,您这辈子這麼豐富的經歷,只有一個所愛,可是太亏啦!”。罗沛霖一生善终于个人创造与群体利益的取舍之间,尽其所有,忘我奉献,鞠躬尽瘁。一位挚友在纪念他的文章中提出“罗沛霖是三士科学家:战士、博士、院士”。“战士”是第一次被被提及,却巧合、贴切于母亲和我对他的了解。常人恐怕不知,他虽然是学者, 却也時有古时“二桃三士”式的古樸气节。家母80年代有赠先父的诗词,形容说“我狂君狷”。狷者,有为,有不为也。
顺便,他在2010年8月住院的前夕,刚刚将自传提纲的命题改了一稿 《杨敏如与罗沛霖的传奇爱情》,可惜老人家之后竟一病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