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圣诞节，在社区网络上更多的是政治议论。例如在中国，不同于近年，不愿再过洋人的节。一片东方民粹的呼声。祝福”愉快圣诞节，幸福新年（Merry Christmas, Happy New Year）”那个西洋人的吉祥套话，也不再时兴。
在社区网站上有这样的宣传：“今天、明天、后天，三天时间内禁止在朋友圈内发些关于平安夜、圣诞节、狂欢夜的图片或文字，我们只过中国节，不需要洋人节！总书记重要指示，总书记说：未来的中国：一定要中国人中国籍执政， “饭碗一定要端在自己的手里，碗里面主要要装中国的粮食” 记住14句话：1:说中国话；2:吃中国食；3:穿中国衣；4:用中国货；5:在中国游；6:过中国节；7:购中国物；8:有中国脑；9:安中国心；10:想中国事；11:守中国礼；12:做中国人；13:走中国路；14:扬中国威。一定要转到我们所加入的每一个群里去。发朋友圈，传递下去，让五星红旗高高飘扬！”
今年的圣诞节，近年在美国说法已也在变化。原来在美国官方和公众场合，已经不便总提“愉快圣诞节（Merry Christmas)”了。按照今人的观点，它已不那么政治正确。圣诞节是源于世界基督教的节日，美国也确实还是基督教国家。但是，不可忽视的是世界不同宗教的信徒移民到了美国，要一起过节放假。所以遵循“政治正确”的最近时尚，大家都应改说”节日幸福！（Happy Holiday）“，不能只是“圣诞节愉快”了。代表基督教保守势力的特朗普总统竞选时曾承诺过：如果他当选，一定要有更多理直气壮的“圣诞节愉快！“，表示他要彰显国家传统的原旨，这也是他所标榜的一种美国民粹。但是，媒体却关注到，即使是这位资本家总统在自己的店铺中和商业房地产上的节日活动，今年也还是继续说着“节日幸福！”的新词儿，并没有传统圣诞节的祝福字样。 可见，这个圣诞节在当今世界上真的已是相当地不置可否。（照片：在纽约第五大道的特朗普大厦）
这边在美国，采购和赠送商品礼物，情景夸张疯狂。如此商品化的一个圣诞节！在中国，西洋圣诞节也已成为商家推动销售商品和服务的重要时刻。其实我看这个外国的时尚，中国人不必追随也罢。买礼物，有个信用卡就够用了；哪里比得上送几句自己所写的文字、送一件有来源或自己制作的信物，那才是真无价！
至此，我们或可追纪第一个最悲哀的原始“圣诞结局”：这一位成年人，出身卑贱，没有妻室、没有后代、没有财产、没有社会地位，房无一间、一无所有。也并没有人相信他是神之子。他殉难时被世人唾弃、被众人殴打和辱骂，被官家把他与杀人犯和强奸犯一起处以虐刑。只是因他有一个独立的思想。后来人解释：神以其亲子的磨难和牺牲来显露人类的劣根和原罪，是为了拯救世上的灵魂。如果说这是神的善诱，已是一个牺牲亲子极端惨苦的劝诫了。可世间有谁真心感悟？后来这一支宗教成就了伟业，是罗马天主教曾经政教合的显赫皇权，自己用教民的血汗所得造成了经久巍峨、世代香火的辉煌圣殿。虽然大家都明明知到，神子临终时原已说下了：“上帝的王国就在你自己心中与你的所在，并不是在木材和石料建成的宫殿只中。劈开一段树木我就在其中了，掀开一块石头你就会发现我。” The Kingdom of God is inside you and all around you, not in a mansion of wood and stone. Split a piece of wood and I am there, lift a stone and you will find me. 若真是如此，虽然见到了殿堂的证据，虽然体验了社会有种种不平，虽然怀着对往生的恐惧，恕不必批评我们“没有信仰”。（油画：持枪的耶稣：面对当今的邪恶，设想圣人会用什么武器来保卫人民？有人认为，当然不会再是石块与弹弓，而是一支西部曾盛行的六发散弹枪。或代表着现代化的公正。）
如此，既然不说“愉快圣诞节”了，让我来纪念“伤感圣诞节”。1938年的圣诞节，家母22岁，就读燕京大学。在日本军占领下北京，太平洋战争爆发前燕京大学被称为”孤岛绿洲“。青年学子尚能庇护于此，但之外已是天昏地暗。家父当年25岁，从军广西然后辗转投奔了延安。她从小在教会学校受基督教影响，却在此时毅然放弃了参加日常的祈祷，只为争辩教义于现实的不符和不公。有她当年在燕京大学校刊上两首《圣诞夜》词为证。这是八十年前的事了。国家受难，人情遥远，让人如何幸福得起来？时事所见，并没有什么“圣诞愉快”、也没有“新年幸福”。
好事近 聖誕夜 1938 （一） 底事月弯環，底事湖山寒碧。且信陰晴圓缺，是人間痕蹟。 小樓红燭照冬青，盡是愁颜色。往事如烟如夢，有誰人知得？ （二） 風雨自東來，紅燭滿堂都熄。浸水月寒星碎，是鸳鸯魂魄。 拍堤凄急咽春潮，星月一時黑。荒野空林織霧，鎖深愁千尺。（照片：Amy 杨敏如，燕京大学中文系本科和研究生，师从顾随、郭绍虞，1933-1938)
圣诞节，可能是因为它接近年终，确实是个特别的情景，人人都愿意借此抒怀。我欣赏一位新结实的作家和影视人杨静，有《圣诞》新诗：
无语自长叹，疾风唱圣诞。花笺零落人声漫，福音传过重重山。独步天上留影，惊动沙堤鸥鹭，起落几回旋? 何故千千万万? 阿门岁岁年年。春已近，情未老，事难全。也应记 得诺亚湖畔旧时欢。飘雪楼台歌阕，驯鹿扁舟湖上，老人手舞吟鞭。恁奈人千里，空对月儿圆。星云银海总相牵。西风寒，北雪漫，风雪连宵落叶残。天涯客不还。望重山，数重山，阿门福音却少言。思潮叠万千。十字残烛影，频照小孤单。－于2018年12月24日。
我倾心于家母的词。同时因为熟悉家母词中的情韵，就也会欣赏这位本家妹妹的新诗，虽然我并不必知晓这位诗人所述说的往事旧情。这一位今年的伤感圣诞节，或莫过于她为与老母女儿女婿在一起度假、亲手精心设计辛苦装修的心爱“长城脚下饮马川”的庭院家室，数月工时，十月刚完工，只用了一次，就在年下随着这个园区的千套别墅一律被强拆，一日夷为平地了… 人间冷暖，本是圣诞节-新年的主题。（照片：饮马川房地产财物被毁于一旦） 圣诞节的神圣，在东西方之间或更有不合时宜的尴尬。让人联想到那个“抗战题材”的中国名著和世界大片：1938年底，刚刚在南京犯下屠杀和奸淫滔天罪行的日本占领军，突然萌生了对天主教弥撒圣乐的崇尚，偏要在庆功会上欣赏教会唱诗班的圣诞颂祖歌，送上十三个处女童真歌手，用来劳军款待。亏了个来自美国中西部、家传亡人化妆、擅长“帮衬”妓女、尤其还假扮着牧师的流浪非法侨民，把十三个自暴自弃的娼妓梳妆成教会唱诗班的女信徒，送去供日军“欣赏”了。偷梁换柱，救了十三位少女免于强暴。终曲感伤着秦淮河上自古以来的红灯歌舞升平，把这个乱世人性、混沌文化、扭曲的救赎与沉沦，统统升华成了《金陵十三钗》的民族正剧。观众之激昂，就如同是见到了中国版的圣女贞德一般。这或也算是一种大众文艺（Pop Arts）淋漓感情宣泄的“伤感圣诞节”高潮吧。（剧照：“秦淮河上好风光”）
美国圣诞节的一个传统大众娱乐：人们把1946年好莱坞电影《生活多美好（It’s A Wonderful Life）》翻出来年年反复播放着。每个人都说从小看过七八次了。今年圣诞节，我与内子又把它看了一遍。乔治.贝利放弃了旅行世界的远大前程、选择留在家乡继承父业 ，赔钱经营那个专事对穷人信代的社区银行。他幼时因救落入冰窟的弟弟右耳失聪，自己又把家中唯一的学费给了弟弟，使他成就了科学家、后来还在二战成了空军英雄。而乔治在婚礼当天，又把度蜜月的现钱借给了经济萧条挤兑银行的客户。他的妻子放弃了成就塑胶大王工业家的高中情人、又放弃了在大都市的个人事业，安心与乔治的婚姻，带着四个子女、二十年来因贫穷苦于修复着的家传老房中。同时乔治夫妇建设了“贝利社区”，专门辅助远近的穷人，贷款帮助他们重整家业和事业，度过大萧条的经济艰难。他却为了坚持服务社区的宗旨而拒绝了极有利的并购发财机会。本已穷途，他任用的无能叔父一次失职，又使乔治面对银行监管的惩罚和刑事追究。无生路、去投河。却被老天爷发见，上帝派来了天使，启发他发现自己前半生对社区的价值。于是乔治不再轻生，欣然回家、甘受牢狱。而回到家里时，却见他的贤妻已经召集了历来受惠于社区银行的客户们，大家凑钱帮助他度过难关。送来了一筐的零钱，恰好隐喻耶稣当年“发给人群五饼二鱼，却找回来一整筐”的寓言（好一个圣诞主题！）。这是经年不衰的最受欢迎圣诞节电影，也是我的“伤感圣诞节”娱乐首选。（剧照：老片重放的2018年喜庆活动广告、乔治要跳河、乔治一家惊喜、“五饼二鱼”换回来的，现金一筐都装不下） 
人生竟有多么美好？近年，圣诞节的传统节日在西方总是伴随着许多关于社会道德的谴责。一例极端见解，指出《生活多美好》其实是反映美国社会阴暗的“圣诞节恐怖电影”。因为“天使的降临”只能启发乔治.贝利看到他前半生对当地社区的贡献，而最终人们对他的的认可和帮助，则在现实社会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谁都熟知资本主义社会的冷酷无情，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冷暖”。同时，这电影是大萧条和二战时代人所崇尚的意识形态，现代人关注到电影中不可容忍的大缺陷：贝利家族对黑人女佣的言谈明显有种族歧视的成分，乔治更是对自己女友和妻子有一贯的性别歧视，他在经营上是轻信和任人唯亲，他不求学历与励志；他的妻子主动放弃了个人事业和现代女权却蜷缩在小城里甘心相夫教子，等等不平等，都只体现了旧时的落后陈旧价值。
但我更推荐《邮报》本月关于这部老电影的一篇，应是最好的圣诞节当今解读，其结尾一句话：70年之后，我们出于对性别和种族平等的敏感，看到电影有着明显的缺陷。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仍在争辩如何限制资本主义制度对社会的负面因素。作为一个反思，当代的金融家和科技巨富们应该不越界于这个美国经典圣诞节电影(所代表的道德标准)。More than seven decades on, we are taking on sexism and racism, in however fraught a fashion. But we still struggle with the question of how to contain the capitalist system’s downsides. For an answer, today’s financiers and tech giants need look no further than this American classic.
我把这一篇《邮报》文章，谨献给我所知的两位有建树的“真人乔治.贝利”：一位生于战后，是好莱坞的企业家、但也是它最后的无产者约翰.P.休斯；另一位生于大萧条之后，是帕萨迪纳（我所生活的社区）的前银行家罗斯.沃尔沃特。前者在青年时代想作电影故事中献身社区的乔治.贝利；后者退休后在亚洲国家创新了电影故事中公平金融的“贝利经济社区”。两位都是从美国中西部贫穷地区来到洛杉矶开始的成功事业，却是在“从心所欲”之年涉足亚洲，仍坚持着各自的信念和实践。（《邮报》文章：《生活多美好 －只有当您活得公平》 lt’s A Wonderful Life – when you play fair.）
我把他们两位维系在一起，也巧合着一个使人联想到《生活多美好》的美国经典主题：我们夫妻都记得2012年的圣诞夜。那时刚完成了入选奥斯卡奖的《少年派漂流记》，上千人年、逾万计算机年的幕后创作者、全球电影视觉特效的最大合同商之一的R&H公司却临近破产，此时正是一个好莱坞不公和耻辱大事件的前夜。我们晚8点来到在East Grant Ave街上、与几座美国王牌国防工业的园区并列的的R&H三座连体大厦（它也是40年老字号国防咨询公司搬迁后、刚被休斯买下的新设施）。昔日灯火彻夜、七百名艺术家、万台数据服务器昼夜链接着全球五地的另七百亚洲职工，此时或因假日的萧条，人去楼空、显得黑暗凄凉。创建和经营这家全球公司26年的休斯和跟随他20年的总监布尚特，两位撇下家人，圣诞节仍在公司为融资而就绪的数据室中，在网络上洽谈着跨时区的零星融资机会。同时，银行家沃尔沃特正在香港，按惯例跨时区运作着他的洲际金融周转。他说：我这次应有99%的机会完成当前这一笔金融周转，即可将全部所得的佣金融资给休斯。交流结束时，他在网上转给我们少年歌手（当时11岁）Jackie Evancho实况演唱的《主祷文歌（The Load’s Prayer）》。那个圣诞夜应该使我们一生不忘。尤其是；然而不像《生活多美好》电影的结局：“奇迹”并没有发生。这竟是一首R&H的挽歌。（照片：约翰.帕特里特.休斯）
今年的圣诞节：当年的童星，被愈亿人次在线上仍在欣赏着她的《The Lord’s Prayer》。Jackie已经长大成人。作为是我们对墙内的圣诞节祝愿：愿您能在互联网上看到www.YouTube.com的视频。我是不信教者，但这一段基督教歌词还好，竟是世界上被聆听和吟唱最多的一首歌。不论宗教信仰，有它的广义人生内容，使人们动情：“… 给我们今日、和今日的食物；宽恕我们的所欠，让我们宽恕债主。引导我们不被诱惑，而是使我们战胜妖魔… ”（Give us this day our daily bread. And forgive us our debts. As we forgive our debtors, and lead us not into temptation,but deliver us from evil…)。这正是为了我们夫妻心目中的休斯与沃尔沃特。
《生活多美好》的圣诞节结尾，使它成为迄今最受大众喜爱的圣诞节电影。相比之下，在近年关于圣诞节的众说纷纭之间，传统节日相对当今社会究竟是什么实惠，或永远是人们的纠结与偏见和误解？
2018年夏天，休斯被邀请出台上海市教委《大师进校园》讲演系列。一次结束时，答同学所问：为什么您选择这个市场方向的事业，投身电影视觉特效是怎么选中这个商业机会的？休斯稍事犹豫，这其实并不是他的市场经济励志选择。他说：“我们公司的目的，在于供养年轻艺术家发展和发挥他们的才华，是为了人（Our company’s purpose is set to supply environment for young artists to grow and express their talents. It is for people)”。听众哑然。
与休斯和沃尔沃特共事是我们的殊荣。我们当今社会稀缺的“圣人”，向你们学习，祝你们圣诞节愉快，证明《生活多美好》！
“圣诞节与新年是关于人间的冷暖”，2018年底，听到企业家朋友们诉说民营制造业亏损经营的艰难。我们如何对待艰难时刻的节日？我想到最使休斯决定放弃竞选仕途对越战的青年失望。Winston Groom（中国观众都熟悉他的小说改编成的电影《阿甘正传》）的小说，会有“比这些更好的时候（ Better times than these）”。休斯对从政贡献社区的失望之后，却白手起家建造了一座供养艺术家创作的跨国艺术机器，四次获奥斯卡最佳科技奖、3次获奥斯卡最佳视觉特效奖。自己成为视觉特效行业的“校长” – 好莱坞的确永远是左翼艺术家的失乐园。在中国这边，说有共产党员和基督徒各八千万，圣诞季终究是中国人心目中最重要的西域节日，有谁仔细体会其中的苦乐情由？恕我再提一遍：圣诞节和新年就是关于人间冷暖，一种古朴简单的情调，是普世人性的修行，其实本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或商业在其中。
是为志。2018年，羅晉和简荔，于拉斯维加斯飞机场，将去纽约市，那里此刻已是圣诞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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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补（20189年3月）：
休斯的一位十五年老部下，苦心热爱着中国的巴博.马希尔，三年前应聘上海东方梦工厂，来到中国。他是执意生活在中国、学中文、亲力亲为培养和领军百名中国入门青年的好莱坞视觉特效大师。2018年巴博担当了《流浪地球》的视觉特效总监，出色完成了其前期的制作，却在进入后期时，断然辞职去台北治他马拉松受损的腿伤了。他在腿伤中还勉力为休斯扶持了六小龄童的前期概念试片（扶他上下扫描机，或怕那台钢铁怪兽般的机器吞噬了被采集身体数据的朗苍一代名角？）。新年后伤腿恢复，巴博遍访洛基山脉，在回程顺路作了我们拉斯维加斯新居的第一个客人。巴博解说给我：约翰休斯就是很像乔治.贝利；他们最惧怕的不是自己的清贫，而是故事中帕斯特尔先生那样的唯利是图金融家，游弋着贪图他们的企业、想将其纳入一个弱肉强食的兽性资本机器。
2018年休斯往返洛杉矶和北京各一半的日时，为中国片商坐阵《疯狂的外星人》、《阴阳师》和《西游记》的视觉特效制作。2012年好莱坞失去了视觉特效合同商的三巨头。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政府以40%合同价值的馈赠打败了这个好莱坞的垄断行业。约翰休斯(北京)视觉特效科技有限公司，自2017年以来完备了新型创作-制作垂直整合的中国商务模式。遇上中国式社会主义道路的试金石，祝愿休斯能取得中国资本的帮助，成就另一翻欣欣向荣视觉艺术事业，这一次是中国文化主题。
(视频：Jackie Evancho 《The Load’s Prayer》 –Dream with Me in Concert)